欧・亨利(O Henry,1862~1910),原名威廉・西德尼・波特(William Sidney Porter),是二十世纪初美国著名的短篇小说作家。他于美国内战期间出生于北卡罗来纳州的一个叫格林斯波
至于小威廉的科学知识,那还得归功于他十五岁至十九岁时给一位当药剂师的叔叔当学徒的生涯。但是药房给予他的不止是科学知识。美国的药房除了卖药,也卖报纸、杂志、香烟和各种小食物,并且有个“苏打水喷泉”,什么人都可以坐下来喝饮料吃冰激凌。那里是社会新闻与小道消息的集散地。小威廉在这儿不但能听到各式各样的行话俚语,更重要的是有机会熟悉社会,了解人生。
不过当药剂师的学徒终非正途。威廉十九岁时,在医生夫妇的邀约下,跟随他们上得克萨斯州去看望他们在那里混得不错的儿子。威廉在牧场里有时帮着放牧,有时帮着做饭,因为多少算是个吃闲饭的,他得在牧人聚在一起吃晚饭时说些有趣的事儿,帮助大家开胃。这又锻炼了他讲故事的才能。这一段生活使威廉对于牛仔生活有所了解。他还在这个毗邻墨西哥的地方学会了西班牙语,他之所以日后潜往拉丁美洲不是没有原因的。当时,他已经开始写一些小东西,也画一些卡通漫画。他后来的作品总让人觉得带点儿漫画风格,也与此有关。
威廉在二十四岁时进入得州首府奥斯汀的一家地产公司当簿记,后又在土地局办公室里做制图员,工资是每月一百元。这使他有条件结婚了。他于1887年二十四岁时与一位十九岁名叫阿素尔・埃斯蒂司的姑娘在未经女方父母同意的情况下结婚。婚后那短短几年是他一生中最快活的阶段。但是两次难产(只有一个女儿活了下来)与患有肺病(这种病威廉自己也有),使他的太太身体十分虚弱,也使家庭经济负担日益沉重。威廉进了当地的一家银行做出纳,月薪仍是一百美元。1894是威廉进一步往文学发展的关键性的一年。当地有一家倒闭的小报馆与印刷厂要出让,威廉与人合伙,盘了下来,并且在其基础上办了一份叫《滚石》的周报。报上主要的消息、评论、文章的作者包括排版者只有一位,那就是还兼着银行职务的威廉。《滚石》印数为1500份,在当时当地,已算是销数不小了。
《滚石》因为资金周转不灵,仅仅“滚动”了一年。但是上面还是发表了一些较好的文章。欧・亨利后来走红时,还有出版家想起从那里发掘作家的早期作品,收辑出版。
对于威廉・西德尼・波特亏空钱财、出逃以及终于入狱的事情,我国过去的介绍文章里都语焉不详。现根据资料,将具体情况概述如下:
为了将《滚石》维持下去,威廉先是向岳父与朋友借钱,这当然不是长远之计。据一本文学词典说:“最后,他将自己的创作才能朝银行的账本上延伸――因此,至少是,查账人告发了他。他的朋友们同意帮他偿还所挪用的五千多元中的大部分。但是,尽管银行的主管人对这样的做法表示可以接受,查账者却不依不饶,而一个大陪审团也同意确有理由立案审查。在等候审判的状况下,胆小又不懂事的波特认为还是暂时避一避风头为妙。他去到得州另一城市休斯敦为《休斯敦邮报》当了一个时期的专栏作家与画家。1896年夏天,开庭审判期临近了。威廉又往更远的地方躲藏。他先是在新奥尔良呆了几个星期,接着便去了洪都拉斯的港市特鲁希略。不到一年,传来妻子病危的消息,他于1897年1月23日回到奥斯汀。妻子死后,他接受审判,因为挪用公款与潜逃罪被判五年监禁。这已经算是最轻的判决了。虽然波特一直声称自己无罪,也有许多人相信如此。但是看来他确实为了维持《滚石》的出版挪用了银行的一些款项。至于他的出逃更是无可否认的。”(据1982年“Dictionary of Literary Biography”中Kent Bales 所写条目)
按说,五千元仅仅相当于小职员五十个月的工资,实在不能算多。当时银行管理混乱,挪用是常有的事。如果波特不出走,应该有希望得到从轻发落的。不过倘若那样,波特先生便会成为众多为还债而苦度余生的小人物中的一个,而美国文学史上就不会有一个叫欧・亨利的写小人物幽默作家了。
威廉的初次得以在全国性大刊物上公开发表的作品是一篇叫《拉伐峡谷的奇迹》,是他在开庭前投出去的。等到1898年9月18日登出时,他已经被关进监狱了。这是惟一的一篇他用本名W.S.Porter发表的作品。他其它的作品都用笔名,笔名中用得最多的就是O Henry。这里需要提醒读者的是,按照他的最初想法,O的后面是并无表示缩写的那个符号“.”的。因此“O”多少表示有点儿惊叹的意思,仿佛一个人与某个叫亨利的人不期而遇,或是听他说了句奇怪的话、某个异想天开的故事,忍不住惊诧地叫了一声:“哦,亨利!”这大概就是我们的作家想要达到的效果了。
关押威廉的地方是俄亥俄州立监狱(位于哥伦布市)。由于具有一定的医药知识,这个囚号为30664的犯人入狱后即被监狱医生选拔为助手,大夫下班后干脆由他来接诊。不久后,因为狱中的工作需要,在很赏识他的那位大夫的推荐下,他又当上了帮监狱长管账的簿记。他在狱中看到了许多命运不济的人,听说了许多悲惨的故事。至于他自己,基本上并未受到什么折磨,相反,还能抽出时间来读书与写作。但是,他始终未能从一种受屈辱的心理中摆脱出来,他还曾考虑过自杀。恐怕还是文学创作给了他一条精神上的出路。他先是将那篇《拉伐峡谷的奇迹》加以重写,改名为《一个下午的奇迹》,投给某家通俗文学刊物,得以发表。接着,在圣诞节即将来临时,他写了一篇应景作品《吹口哨的狄克的圣诞节袜子》,被销路很广的《麦克吕尔》杂志采用。这是他第一篇用“欧・亨利”为笔名发表的作品。他在狱中一共写了十四篇小说。可以说,从此时起,他正式开始了他的文学创作道路。
威廉因为表现良好,服满三年零三个月即被提前释放。出狱后,他在社会上用的名字是“Syd Porter”,发表作品时则用笔名“O Henry”。波特在匹茨堡与岳父母和女儿一起住了一段短时期,于1902年春天在纽约定居了下来。他另又结过一次婚,但这是一次不幸的结合,后来两人分开了。他坚持要让女儿念完大学,因为没有受到高等教育是他自己的终身遗憾。晚年时他花钱如流水,酗酒、嗜赌,给小账尤其大手大脚,但同时又欠着一屁股的债。这显然是一种为了掩盖痛苦而变得扭曲的生活状态。
1903年,他与《纽约星期日世界报》签约,每周供给该报一篇小说,小说除了该报发表之外,其他加入报业辛迪加的各地报纸均可刊用。这件事对于欧・亨利的小说创作具有决定性的影响。他在两年内一共为该报写了113篇小说(另外还写了25篇较长的小说供其它刊物发表)。既然在周报发表,它们必须不能太长、要有趣,可以很悲惨,但是总得苦中有乐,或苦尽甘来,给人以意外的惊喜。当然还得不能雷同,以免读者见而生厌。更重要的是,交稿要快。这样的发表需求自然会影响乃至决定欧・亨利的创作面貌。
1904年,欧・亨利出版了他的第一部作品《白菜与国王》,是以洪都拉斯为背景的,说是长篇小说,其实仍然是一个个松散的故事。欧・亨利知道自己不擅长写长篇,此后再未写过长篇。但此时离他去世也只有短短的六年了。1906年出版的小说集《四百万》奠定了他的声誉。此后,每年他都有两部集子出版,但1907年以后,他的创作力明显衰退了。他一共写了三百篇小说。他于1910年6月3日病危被送进医院时,院方需要登记姓名,他说:“就叫我丹尼斯好了。”(美国当时有一种流行的说法,用以表示自己没有说谎。那就是:“我要是说瞎话,就叫我丹尼斯好了。”)据传两天后临死时,他对护士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把灯开亮,我不要在黑暗当中回家。”这就是欧・亨利,即使死都到临头了,他也忍不住要说俏皮话。
欧・亨利的小说从内容题材分,大致有这么几个方面。
一小部分作品涉及拉丁美洲的生活。另一部分是描写美国西部草原和牧牛人生活的。还有一些作品是写骗子的。但数量最大,最为人称道的则是写大都市生活的。其中以描写纽约曼哈顿市民生活的作品最为著名。他把那儿的街道、小饭馆、破旧的公寓的气氛渲染得十分逼真,故有“曼哈顿的桂冠诗人”之称。他将自己的一部短篇集题名为《四百万》,意思是他要写的是纽约的四百万普通人,而不是有人说只有四百个的“社会名流”。当然他笔下也出现过为所欲为的“肥皂大王”(见《财神与爱神》),但那只是为了显示与调侃“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一现象。由于欧・亨利一生困顿,始终与失意落魄的小人物为伍,又能以别出心裁的艺术手法表现他们复杂的感情,因此,他最出色的短篇小说应可列入世界优秀短篇小说之林。美国学术界长期以来美学观念虽历经变嬗,但一直对他有意无意冷淡疏忽,这恐怕也是有失公允的。随便列举几点他思想上不深刻、逻辑上不周全之处,那是很容易的。但是,文学艺术是需要广阔空间的。玄思式的未必都很高超,搞笑型的也不一定都很恶俗。欧・亨利毕竟用独特的幽默笔调,反映出镀金时代各个方面遭到扭曲的生活,他呼唤真诚的感情,要求恢复正常的人性,他在本质上还是反映出了时代的精神的(如《带家具的房间》中的荒诞悲剧色彩),这些都是不容否认的。他的作品甚至已经“超前”地触及到人性异化这样的现代主题,如《一个忙忙碌碌的经纪人的浪漫史》。另外,他在幽默文学的开拓上,在对短篇小说这种艺术形式的探索上,都作了相当的努力,这恐怕亦是难以轻意排除的。直至今日,欧・亨利的作品仍在美国与全世界被广泛阅读,至少说明在广大读者心目中,他的地位是得到确认的。英国著名短篇小说家H.E.贝茨也认为,他对短篇小说的创作仍然拥有“惊人的持久影响”。而在不久前与今天的美国,詹姆斯・瑟尔伯、伍迪・艾伦们,仍然在写欧・亨利式的小说并获得好评。这种种现象,总值得研究文学的人去认真思索吧。
欧・亨利是美国作家中被翻译得最多之中的一位。中国读者也是从很早起就有机会接触他的作品。我记得,自己儿时在父亲的书柜中曾见到商务印书馆出版的欧・亨利作品中英对照本,译者是伍光建先生。其他译者的选本亦不在少数,我自己上初中时也读到过一种。(想不到多年后我自己译的《警察和赞美诗》,很“欧・亨利式”地被收入国家的高中语文课本)建国后,王仲年先生质量不错的译本曾多次印刷出版,近年来又出现了诸家译本。本人在应约编选一种新译选本时,并非没有踌躇。但后来考虑,在翻译所表达的语言上,每一代人都会有新一些的更接近年轻读者的用法,而在对原文的理解上,依靠新的研究成果以及在前人基础上对原文更加细心的琢磨,后来者也可讨得一些便宜。另外,作为负责编辑的人,我也很希望在选目与序言的撰写上能做出自己的特色。这多层的苦心谅来不至于全属多余吧。承各位朋友允诺参加翻译,更蒙梅绍武、屠珍贤伉俪赴美探亲之际帮我查索资料,使我的这新的选本似乎多少还有些闪光点。至于是否真的如此,那就有待读者方家做出最终的判决了。
这部书收了欧・亨利小说一百又一篇,在编完全书写序时,我像是透过作家的泪与笑,看到了十九世纪末上世纪初仍在镀金时代余风中的美国人的百幅生活图景。此时忽然想起大学时代教过我文学课的老师靳以先生一部集子的书名:《人世百图》,觉得借用以概括本书真是再恰当不过。于是便移植过来作为序言标题的主要成分,前面再冠以与欧・亨利作品反映的时代大致相符的一个限制词。我感到,靳以先生作于抗战时期那些辛辣的短篇在某个意义上也是与欧・亨利的作品一脉相承的。我在这里也算是表示对逝世倏忽已四十六载的老师的虔诚敬意吧。